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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女歌手姐弟恋

作者:善解人衣 联系作者
2010-10-27 16:44
  我在北京有过一段流浪的经历,当时在东郊的麦子店租农民的房住。麦子店是一座有许多外地人聚居的村落(类似于圆明园的画家村),他们与本地老乡是房客与房东的关系。不久就轮到我挨家挨户收取当月全村的水电费。我想这正好也是个和大伙相互认识的机会。我首先去的是跟我相邻的9号院,根据登记簿上的记录,这里的西厢房住着个叫黄蓉的房客,和《射雕英雄传》里的女主人公同名,这名字好记。

  我敲了敲门,里面没有反应。又连敲几下,门哗地拉开,一位腰挎随身听、戴着耳塞的漂亮女孩出现了。我眼睛猛地一亮:想不到这破落的小屋里住着一只金凤凰。她取下耳塞,警惕地审视着我,目光像把刀子。我赶紧挥挥本子:“收水电费的。”心里想,这丫头的眼神好厉害。

  她的表情顿时融化开来:“新搬来的吧?我说怎么没见过你呢。”

  “来晚了。要知道您住这儿,我早就该搬过来了。”我装出见过世面的样子,嘻皮笑脸地跟她开玩笑。果然把她逗乐了:“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吧?”

  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,我只好讪讪地承认:“去年分配的。单位没住房,只好来这儿凑合住。”

  她听出我的口音来了:“你是江苏一带的吧?”当得知我是南京人后,她快乐得恨不得击我一掌:“咱们是老乡呢。”她改用地道的南京话。实际上她的普通话说得极标准,像播音员。“我平常好想讲南京话哟,可就找不到个对话的人。可不,终于等到了一个。你说,我们南京老乡来北京的为什么那么少?”

  “我代表家乡的父老乡亲看望你来了。”我装出领导视察的腔调,“请让我进去查电表吧。”

 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拦在门槛上,不好意思地扭身让开:“快进来坐吧。”

  我环顾室内,陈设极简陋,一张硬板床,一张老式八仙桌(摆着镜子、化妆品之类,权当梳妆台了),哪像小姐的闺房呀。惟独床头堆了数百盒花花绿绿的磁带,惹人注目。“你是搞音乐的吧。”我猜测着。

  “我以前是南京小红花艺术学校的,在文工团也呆过,这么些年来一直想当流行歌手,就来北京了。都说北京的演艺圈成功率高。”说到这里她神色有点黯然,显现出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沉重。

  我不愿触动她的心事,就转移话题:“天不早了,把你的电表数告诉我吧。你有空再去我那儿串门,我住8号院。”她的电表装得极高,她抬过一把椅子:“你帮我站上去瞧一瞧。”

  我站上去还要伸着脖子看,故意张开双臂摇晃了一下:“哎哟!”她正扶着椅背,以为我站立不稳,吓得赶紧抱住我的双腿。见我一脸怪笑,才红着脸松开了:“年龄不大,还挺坏的。”

  我笑得前仰后合。这回可是真的从椅子上掉下来了……

  我就这样结识了黄蓉。从第一次见面,彼此之间就有一种“同是天涯沦落人”的感觉,因而互不设防。半个月后,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喊我,透过窗户一看,黄蓉穿着一袭炽烈的红裙子站在风中,像个女侠。原来她屋子里的保险丝烧断了,让我帮忙换一下。我一边说“你把我当成电工了”,一边却很兴奋地随她走出去。房东大妈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目送着我们。

  修完保险丝后黄蓉留我坐一会,她说:“我给你唱首歌吧。”唱的是林忆莲的一首歌,虽属清唱,但音质纯美,表情也很投入。惟一的遗憾是港台味儿太浓。她说:“我心情不好时经常自己给自己唱歌,唱着唱着,什么烦恼都忘掉了。”

  “你有很多烦恼吗?”我从她的语调里听出了沧桑感,愣愣地凝视着她姣好而又带着些许倦怠的脸庞。

  “你呀真是个毛孩子。人的经历越丰富,烦恼就越多。”她被我憨憨的神态逗乐了,“你认我做姐姐吧,以后我会照顾你的。”我知道她只比我大几个月,身上却有一种我无法企及的成熟的魅力。

  “怎么?不愿意吗?别人想认我还不答应呢。”

  我吱吱吾吾:“是否认了姐姐,就不能往别的方面发展了?”

  “你想往哪方面发展呀?”黄蓉笑得差点从床沿上掉了来,“你真太好玩了,小弟弟。”

  她的笑声激怒了我。我梗着脖子吓唬她:“我以前和六个女孩谈过恋爱。”我最怕别人觉得我没经验了。

  “精神恋爱吧。”她仍然用一种迷人的眼神斜视着我。我感到血有点热起来。她却什么都了解似的正色道:“你该回去了。逗你玩呢。明天你再过来吧,姐姐做饭给你。”这个女孩身上真有一种能开能合的魔力。我有点相信她不简单了。

  回到院子里房东大妈一脸神秘的拉住我: “她让你过去了?你可要小心点。村子里人都知道,她作风不太好,常有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找她,在屋子里放开喇叭,又唱又跳的。没准她看你年轻,拉你下水呢。”

  我置之一笑。这座村子里确实住着几个每晚去城里歌厅上班的外地小姐,村里的老人可能误以为黄蓉也属于这一类,其实黄蓉与她们有本质的不同,她身上潜伏着一股正气。

  黄蓉平日里早出晚归,我隔着院墙望过去,她的房间常常黑着灯。偶尔回来得早,她会邀我过去吃一顿她做的饭,实际上不过是鸡蛋下面之类,但味道不错。她说主要去录音棚帮歌星配唱,或者去电枧剧组做做场记,挣点小钱。

  但她内心一直盼望着能出盘自己的音带,这毕竟是多年的梦想。“难呀,北京想当歌星的人太多了,竞争太大。”

  “会有那么一天。只要坚持下去。”我安慰这个活得不容易的女人。

  “你人真挺好的。”她用一种特殊的眼神打量我,”这样吧,下次我从剧组里帮你物色个女朋友。”

  “有跟你长得一摸一样的吗?”我开玩笑。

  “你不应该找我这样的,应该找个清纯点的,小鸟依人状的,那样男人会更感到幸福一点。姐姐是关心你,才这么教你。”

  “可是,谁知道她在哪里呢?”

  “你要有信心嘛。”她反过来劝慰我,“不过,我自己对未来都挺没信心的。”

  有一天夜里我都上床睡觉了,黄蓉很响地敲门。我披衣开门,发现她鬓发蓬乱,满脸怒气:“快去我那儿,帮我把那个臭男人赶走。”

  她看见我桌上有把水果刀,便抓过来塞我手里,小声冲我说:“吓唬吓唬他。”我手持水果刀,按她的需要扮演一个英雄救美人的角色,跟着她回到9号院,发现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坐在她床上。

  “李导演,我男朋友来了,他脾气不太好。你快走吧。”

  黄蓉故意拦住往里冲的我。李导演拎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,小心地绕开我走出去,狠狠地把院门一甩,丢一句话给黄蓉:“下个月上你的那部戏就算了。”看着他的狼狈样,黄蓉笑得滚在床上抱着枕头。我责怪她:“你让我来就行了,干嘛还让我带刀子,差点出人命案。”她用牙齿咬着枕头仍然克制不住笑:“我,我是怕你打不过他呀!”

  当笑声终于停顿住,她仰起脸,满脸的泪光。做个这样的女人真不容易呀,既要和各种各样的男人周旋,又要恰到好处地保护住自己。我真想劝她放弃当红歌星的梦想。但又忍住了:大千世界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,谁有权力去干涉别人呢。

  黄蓉和我约好明年春节搭伴回南京过年,她让我到时候在单位订火车票时帮她多订一张。她说她越来越想家了,有时候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到北京来过漂泊的生涯。“在漂泊中女人的心老得最快。”

  这是她的原话。但这个倔强的南京姑娘仍然要为梦想继续漂泊下去。我不再企图劝说她,想想自己,不也是一样吗?我只遗憾无法帮助她。我在异乡毕竟还处于自身难保的草创阶段。

  有时候黄蓉跟我逗趣:“等我觉得自己不行的时候,我会寄希望予你的。咱俩怎么也要有一个人成功呀。也算给乡亲们争光。”她说自己既想家,又怕回南京;没干成一番事业,真无颜见江东父老。她怕见过去的任何熟人,他们都知道她放弃了许多东西(职业、家庭、男朋友)来北京的。即使失败了,也是没有退路的失败者。

  春节快到了,黄蓉穿着一袭新套装兴高采烈地敲我的门:“我跟一家唱片公司签约了。他们今天来帮我搬东西,让我搬到公司去住。”我为她高兴——这真是从天而降的喜事:“需要我帮忙搬吗?”

  “不需要。我只拾捡了一箱磁带和一包衣服,剩下的零碎东西都不要的。我是来跟你打个招呼的。”她把一张字条塞进我手里,“这上面有我公司的电话,别忘了跟我联系。”我凝视着焕然一新的黄蓉:“春节还需要我帮忙订火车票吗?”

  “肯定没法回去过年了。公司要忙着给我赶录一盘音带,半年后上市。到时候我会签名送给你的。”她满面春风地冲我招招手,就脚步匆忙地向停在路口的一辆豪华奔驰轿车走去,一位穿黑呢大衣的老板模样的男人帮她拉开车门。

  从此我就再没见到黄蓉。很久以后我往她留的号码打过电话,接线员说那家唱片公司已搬家了。后来单位给我分了宿舍,我也终于离开了炊烟袅袅的麦子店。我体会到了黄蓉那种脱离苦难的记忆的喜悦心情。整日里为谋生、创业奔波,也很少想起我那位会唱歌的漂亮女老乡了。

  只是逛街时每逢遇见音像商店,我会进去在满柜台花花绿绿的音带里寻找,我希望能找到署名黄蓉、并且印有她笑脸的一盘。转眼已过去多年,我至今尚未见到她的笑脸。有时我猜测:这是否也是她与我中断联络的原因——她是位自尊心极强的女孩。

  每当想起记忆中这位叫黄蓉的女孩,我一方面很关心:她的梦想是否实现了?更关心的则是:在这人海茫茫的偌大城市里,她还好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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